泉城夏初轨脉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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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,趵突泉畔的垂柳蘸饱了晨露,将初夏的轮廓一笔笔描进风里。护城河的水波轻漾,倒映着地铁围挡上跳跃的朝阳,仿佛千年泉脉与新生铁轨正隔着一层薄雾,交换着秘而不宣的絮语。在这座以水为魂的古城,每一寸土壤都藏着光阴的故事,而此刻,一群执灯人正以汗水和匠心为笔,在泉脉交织的褶皱里,写下属于城市未来的诗行。 晨光初露时,工地便醒了。安全员老李的胶靴碾过湿润的路面,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基坑边缘,惊起几只夜宿的麻雀。远处旋挖钻机的轰鸣与早市第一声豆浆叫卖同时响起,立夏后的蝉鸣尚在土层下酝酿,钢筋碰撞的脆响已替它们提前奏响夏的序章。技术员小王盯着监测屏幕上起伏的曲线,恍惚觉得那些跳动的数字像极了泉水的脉搏——在济南修地铁,终究是与地下暗河谈一场小心翼翼的恋爱。动态降水系统的管道蜿蜒如叶脉,将抽离的泉水温柔回灌,于是混凝土浇筑的深坑里,竟也泛起粼粼波光,恍若大地睁开了一只湿润的眼睛。 正午的炽烈阳光倾泻而下,工地围挡外移栽的蔷薇攀过铁皮,将钢制警示牌染成绯色花墙。焊工张师傅摘下防护面罩时,瞥见花瓣落在自己刚焊好的钢构接缝处,像是给冷硬的建材别了枚嫣红的胸针。午休的工友们聚在梧桐荫下,保温桶里的绿豆汤浮着清香,曲阜来的老赵摸出口琴吹起《沂蒙山小调》,琴声裹着蝉鸣坠进新浇的基坑顶板,化作未来列车奔驰时的隐隐韵律。龙门吊的影子随日头西斜,将预制管片轻放入隧道的姿势,像极了柳枝蘸水写字的从容。 暮色是悄然漫上工地的。隧道内,测量员小周的激光投线仪红光刺破黑暗,将毫米的精度刻进延伸的甬道。远处工程师老杨的平板电脑亮着幽蓝的光,在他眉间的沟壑里蓄满暮色。晚风忽然捎来大明湖的荷香,与混凝土养护剂的淡淡气息交融,恍惚让人分不清,是古城在轻嗅建设的体温,还是工地偷得了初夏的一缕魂魄。 当月光爬上塔吊,给安全日志镀上一层银边时,技术员小陈仍在监控室屏幕前守着一串串跳动的数据。跃动的波纹在仪表盘上晕染开,如同暗夜里泉眼无声的呼吸,每一道涟漪都裹挟着城市地脉深藏的韵律。此刻远处千佛山的轮廓已隐入夜色,而隧道深处,盾构机的刀盘仍在低吟,将齐烟九点的传说与钢铁的意志,共同镌刻进城市生长的年轮。 五月的雨总来得恰逢其时。工地围挡外新砌的文化墙被雨水晕染,未干的水墨壁画上,烟岚云岫正与墙角处野生的蔷薇花丛私语。这些鲜润的藤蔓在雨里舒展卷须,仿佛与时光深处的某个约定暗合:待地铁穿行时,石缝间的苔痕将与水泥缝隙里探头的夏草,在玻璃车窗内外完成一场静默的致意。 夜深了,最后一车渣土驶过寂静的街巷,尾灯在路面拖出流星般的红痕。放线工小刘忽然驻足,听见晚风掀起围挡上的防尘布,露出半幅施工蓝图——那密密麻麻的线条与标高,多像老家庭院里母亲绣的十字绣。他想起某个相似的深夜:故乡的晒谷场上,月光将麦垛镀成银锭,而此刻,钢尺上的刻度与天际疏星的间距竟有几分相似,都是沉默丈量光阴的刻度。 在这座被泉水浸润的古城,地铁的诞生从来不止于钢铁与混凝土的碰撞。当劳保鞋底的纹路拓印过钢轨,当晨露在安全帽上结晶成星子,当焊花与萤火在夜色里模糊了界限,建设者们早已将半城泉韵、满袖春风,细细织进了城市的经纬。来日列车呼啸而过时,玻璃窗外掠过的何止光影?那隧道壁上凝固的注浆纹理,围挡外倔强的野花,监测屏上跳动的曲线,皆是泉城以春水为墨、以匠心为笺,写给未来的绵长情书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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